自梁振英上任後,政府到處找地建屋,聲稱寸土必爭,難怪喚醒市民,香港很多靚地多年來以筍價每年租給私人會所供富豪使用。該73幅地當中,55幅早已到期,即政府隨時可以收回土地用來發展。最大一幅,莫過於「粉嶺香港哥爾夫球會」(正名是「哥」,不是「高」) 的170公頃球場地。新界東北的環保觸覺主席譚凱邦稱政府應收回富豪俱樂部珍貴土地,無可能再續租多十五年。
這些「歷史遺迹」,今天時移勢易,應否保留下去?或為舒緩港人住屋需求,一律要改建房屋或作其他休憇用地?這問題真不易解答。最直接想法是,打高爾夫球重要還是市民有樓住重要?況且,粉嶺高爾夫球場又不是百分百開放給市民,所以答案也很直接。加上近日報章以「靚地平租富豪玩樂」作標題,挑動一些市民近年仇富之心路人皆見,筆者並無異議。
誠然,以事論事,如能想深一層,把粉嶺高爾夫球場變成上水另一新社區,對整體房屋政策有多少幫助?成事背後又牽涉些甚麼?最先想到的:這是否一個最快捷妥當令市民馬上有樓住的解決方案?在此,筆者先利申,本人並非香港哥爾夫球會會員;當然,我是熱愛高爾夫球,有會員邀請到離家不遠的球場打球當然無任歡迎。
以我個人所知,把高爾夫球場改建成屋邨,與其用未開發同樣大小面積或荒置農地 (球會附近多的是) 興建,必須通過的城市規劃、交通配套和其他相關程序,因而建造成本亦應大致相同 (勿以為把綠油油的球道、沙坑、果嶺和地下排水系統填平比在荒廢鄉村地施工費低廉得多);如果一定要說有差別的話,就是用其他地段發展涉及到一些如收地或改變土地用途問題等等可能複雜需時,而收回高爾夫球場,表面看來是簡單快捷得多——滿租約後只要政府一句不再續租便可!
但我們不要忘記,遷徒球場中數百座祖墳 (包括零散的「金塔」) 會否引來保守原居民為保衛陰宅風水、後人福蔭抗爭?清明或重九到粉嶺打球人士應可感受到;與及砍斬散佈球場每一角落上千株百年古樹,何故便可認定環保團體只會針對地產商破壞環保,而不會反對政府為市民發展新區而大量砍樹?
其次,幾十年以來,粉嶺高爾夫球場孕育出一個成熟茂盛生態環境,鏟後會否引起周邊為接近和享受高爾夫生態環境而願意付出較貴樓價的業主反對。以上種種,有遠見的政府當然要預備一招——補錢,如果補錢和立法會通過便可以搞掂的話!
若政府以民粹先行,一意孤行中止和香港哥爾夫球會續約十五年,我可大膽推測,引發出來的,可能是為承傳粉嶺球場在世界高爾夫球運動歷史上任務,由一些不乏資深大律師會員組成超級律師團隊,重翻殖民地時代英國人給予的特權條約,鑽盡「基本法」空子,向政府進行一連串司法覆核,一拖十五年並不足為奇!
樂觀地憧憬十五年後,在球場附近的農地、新界及大嶼山已興建好大量樓宇,香港人住屋問題已解決得七七八八,誰有興趣再提起粉嶺球場呢?屆時的特首,說不定還會在第六十九屆香港高爾夫公開賽閉幕禮時致辭說:「我們香港小小的一個中國沿海城市,我以粉嶺球場繼二十年前作為北京奧運馬術場地後,下周再次成為高爾夫奧運選拔賽場地,引以為榮,為國爭光!」
走筆至此,突發奇想,在漫長司法覆核過程中,若社會上民怨和仇富情緒有增無減,還有一緩衝之計——這可能帶來李嘉誠少許不便——就是為了凸顯高爾夫球促進社會和諧功能,香港哥爾夫球會願意放棄深水灣9個洞場地,作為興建公屋之用,因為深水灣場地比較容易改建,而且望海景觀超豪。條件是政府答應另批地讓香港哥爾夫球會興建多個18洞新championship球場,以縮短日益富裕的社會年青俊傑,和落籍香港已久的中國富二代輪候成為香港哥爾夫球會會員時間!
全球任何一個現代文化都會,都以擁有一座具歷史義意的高爾夫球場為榮,香港是例外中的例外!前一例外是:以香港一個彈丸之地,英國人竟然可以打造出一個在世界高爾夫版圖上佔極其超然地位的粉嶺球場,羨煞全亞太鄰國,包括高球強國澳洲、南韓、日本、馬來西亞和台灣,新加坡更恨得咬牙切齒!後一例外是:香港市民卻全無感覺,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懂高爾夫文化之餘,更恨不得剷之後快。世事荒謬之處,在一個民智未開的社會,無日無之!
近日政府宣佈計劃古洞北發展,連帶因附近170公頃球場地未納入規劃範圍而引起爭論,大部份是反映後者的認知。放諸已有12個私人球場的新加坡, 2006年更特意在商業中心黄金地段Marina Bay對開填海,加建一公衆泛光18洞球場,目的是吸引外商到新加坡投資,與及設立其亞太區總部。這是新加坡議會內沒反對聲音?還是新加坡市民高球意識比香港成熟,我沒定論,但可以肯定新加坡若擁有珍貴如粉嶺一座球場,市民要求政府保育球場也來不及,遑論要鏟走。地理上,新加坡比香港多很多地嗎?新加坡人住屋問題是不是要收球場地才可解決?
然而,凡是高球迷和跨國企業決策人都知道,六十多年來,香港一座全球大部分老中青頂尖職業高球員也踏足過的粉嶺高爾夫球場,對一個國際城市聲望和軟實力有多重要。而且,翻一翻香港公開賽歷史,我們看到很多國際高球巨星,未成名前也曾在此勝出,公認香港公開賽是他們踏上青雲路的跳板,這也就是粉嶺球場具上述其極超然地位因素之一。
回頭看看天星碼頭、何東花園、菜園村……都有人站出來要保育,為甚麼針對粉嶺球場站出來的,反而是欲鏟之而後快者聲音?落得非粉嶺會員包括鄙人,和一些熱愛高爾夫球的中國內地媒體朋友莫名其妙。截稿前,粉嶺會員梁高美懿只敢公開說句「香港又少了一個特色」算是最大膽敢言的了。
無他,原因和上述一樣,香港大部份市民沒感染到高爾夫文化,更對高爾夫球認識太少,誤解根深柢固,說甚麼高爾夫球只是給少數富豪玩樂,沒粉嶺可以到廣東打,連滘西洲的公眾球場也說破壞生態等等,這些反對理由都是出自想當然表面認知心態;如要向不懂高爾夫球的人解釋這國際活動的深層次文化意義,有如對藝術不感興趣的升斗市民解釋為何要花最少二百多億元打造西九文化區一樣,講多嘥氣!
平心而論,如要為反對任何事而反對,總可以想出有幾千萬種理由,只要我們還有言論自由,冇相干!我也懶得逐一反駁。本來,市民認知高爾夫球與否也好,港府以象徵式每年一千元租地(數目只是市民被誤導,其實不止。可參看球會每年納稅文件)興建粉嶺球場也好,幾十年來一直相安無事。今天特區政府正想解決市民住屋問題,觸及高爾夫球場便節外生枝。說到底,市民仇富情緒被挑起,轉嫁到代表富豪的高爾夫球會,演變成社會問題,再不是高爾夫球問題了。
在此,我不得不再說高爾夫另一深層意義。須知道,絕大部份熱愛高爾夫球的香港人,他們都不是粉嶺會員。他們只會埋怨政府不敢鼓勵、不推動和不多興建高爾夫球場,或許,更會怨恨自己的錢不夠多買會籍,但我們不會仇富!因為一邊學習打高爾夫,我們學會不仇富。不知何時開始,香港人人都想做李嘉誠,他雖然不是高爾夫球高手,但我相信他從高爾夫球中悟出的哲學比我們多。
曾幾何時,學習打高爾夫,就像我們長輩教導我們要努力讀書、工作、向上爬,將來才會出人地。高爾夫領域中,Woods、Rose和McIlroy 等年入過億的球員很自然就是我們學習對象,但我們不會仇恨他們富有,因為我們知道是不斷努力後萬中無一,我們沒有奢望。我們亦知道如果自己基本功不好,就算好,不長期練習也是做不到職業球員。
而且,世上失意的職業球員比出人頭地的多數萬倍,這本來是汰弱留強正常生態,沒有公平不公平,在球場上學到要堅持的,便是一顆平常心,和不時自問自己的實力如何,能打一場好球抱著像「安居樂業」的心態便滿足了。
奈何今天道德和價值觀扭曲的同時,社會上出現「下流」現象,連基本的安居樂業也變成很奢侈,不免令年青人沮喪,形成一股怨氣。現今政府,施政終日要在民粹和富豪利益之間徘徊,看來,粉嶺球場這事件,只是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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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於《高球文摘》2013年7月號及8月號,經作者修訂於2018/02/08重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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